何处望神州？ | 一城一诗长江行之镇江

雪铁龙 · 发表于 2020-7-13 23:19

《南乡子·登京口北固亭有怀》

宋·辛弃疾

何处望神州？满眼风光北固楼。

千古兴亡几多事？

悠悠。

不尽长江滔滔流。

年少万兜鍪，坐断东南战未休。

全国豪杰谁对手？

曹刘。

生子当如孙仲谋。

满眼风光北固楼孙悦萌摄

镇江，古称京口、润州，与扬州夹江而峙，自古就是长江下流南岸的重要城市。满眼风光、千古兴亡，年少兜鍪、全国豪杰，如同奔涌未歇的滔滔大江，荡漾起一簇簇惊涛拍岸，却又弹指消失。

明天的镇江，作为长三角经济区的一员，以富贵腴膏著称。而在最以风骚蕴藉见称的烟雨六朝，京口一地，于温婉之外，亦别见雄爽。

京口北府，建康北门

历史上，遭遇南北对峙的时代，镇江，常常是南方政权的北边雄镇。

三国期间，魏、吴对峙，孙吴于南京（时称建业）建都，并在邻接南京的镇江地域，设“京下督”，孙吴宗室孙韶、孙越父子，以及顾雍之孙顾承等，均曾出任此职。京下督的设备，既是为了拱卫京畿，同时亦可伺察江北消息。由此，开启了六朝于京口置镇的过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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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京口及周边地区地形图

西晋末年的永嘉之乱，华夏鼎沸，北方生齿大量南下。相比得以深入南土的北方高门士族，南渡的次等士族与流民群体，则不能不寄寓于长江南缘一带。江南东隅的京口、晋陵（今江苏常州）地域，因江面宽达四十里、广宽难渡，不是南北兵争的重心，因此成为了流民鳞集的地点。

公元327年，因苏峻之乱的爆发，在江南各方气力的较劲傍边，居住京口的流民帅郗鉴，以其多年的经营，乘时而起，翼戴王室，拱卫建康。由此，不但郗鉴两登三公，京口也成为足以镇安建康的“北门”锁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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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镇江西津渡

及至前秦苻坚同一北方，虎视江南，有“江左风骚宰相”之誉的谢安，以从子谢玄出镇京口，创建北府兵。公元383年，苻坚挥百万之众南征，北府兵以寡敌众，连战连捷，终极决胜于淝水（今安徽寿县东南），先人有诗曰“败北苻坚百万兵，晋家宗社赖而存”。正是这一支不为门阀士族垂青的流民心力，成为了东晋南朝士族风骚的屏障。以雄爽著称的桓温，曾慨叹“京口酒可饮，箕可用，兵可使”；史家田余庆师长论东晋一朝，有十二字真言，即“天子垂拱，士族当权，流民出力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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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南北对峙的场面得以保持，南方汉人政权得以再延续近两百年，终极汇入大一统的隋唐帝国，既是流民之力，也是京口之勋。

桑梓帝宅，克昌帝业

东晋一朝，有所谓荆、扬之争，即京畿地点、钱粮所出的扬州，与长江中游的重镇荆州之间的争端，以军政而言，也可看做西府、北府之争。东晋四大师族，王、庾、桓、谢，递相执政，是荆、扬之争的本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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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北固山风光

东晋末，桓温之子桓玄，举西府之军东下，北府军将领刘牢之迎降，桓玄进入建康，迫晋安帝退位，建立桓楚政权。次年，北府旧将刘裕等发兵伐罪桓玄，桓玄败死荆州。凭仗讨平桓玄的功勋，刘裕逐步把握晋末朝政。公元420年，刘裕迫使晋恭帝禅位，建立刘宋王朝。

宋武帝刘裕，郡望虽出于彭城刘氏，而现实生擅长镇江。在永嘉南渡的浪潮中，其先祖侨居于“晋陵郡丹徒县之京口里”，即明天镇江境内。刘裕小字寄奴，辛弃疾登京口北固亭，所咏“夕阳草树，平常巷陌，人性寄奴曾住”，即指其事。换言之，刘宋王朝实在的“帝乡”，即在京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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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南齐书》有这样的表达：“今都城（即京口）因山为垒，望海临江，缘江为境……内镇优重。宋氏以来，桑梓帝宅，江左流寓，多出腴膏。”所谓“桑梓帝宅”，即以刘宋皇室，实身世京口而言。

风趣的是，东晋初年，不得深入南土的次等士族与流民，不能不寄寓京口。而京口流民，后来又成为屏障东晋的藩篱。终极，身世京口的次等士族刘裕，凭仗流民为主的北府兵，又一手取代了东晋王朝。着眼于京口，东晋南朝的历史，显现出一个风趣的循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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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武帝刘裕，在位三年而崩，在其遗诏中，出格夸大“京口要地，去都邑密迩，自非宗室近戚，不得居之。”继立的宋文帝，在晚年重回京口，在诏书中慨言“朕违北京（即京口），二十余载，虽云密迩，瞻涂莫从。”在另一道诏书中，文帝称：

京口肇祥自古，著符近代，衿带山河，内外华甸，经涂四达，利尽淮、海，城邑高明，乡俗淳壹，苞总形胜，实唯名都。故能光宅灵心，克昌帝业。

宋文帝于诏书中频频称道京口，和昔时汉高祖刘邦晚年过沛，酒酣，而教小童谣《大风》，大如果一样的情怀。犹有分歧的是，于刘宋而言，京口不可是帝乡，亦是王朝安危所系的重镇。

全国第一山河

“全国第一山河”这样雄壮的字眼，给人的第一印象，大要多数是燕赵河朔那样的雄武亢健。把它归誉于镇江，似乎使人倍觉意外。不外，在前人的笔墨中，说起镇江，常常脱不开“山河”二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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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文所引宋文帝诏书中，便说京口是“衿带山河”。《南齐书·州郡志》，则说“今都城（京口）因山为垒，望海临江”。辛弃疾的《永遇乐·京口北固亭怀古》，打头第一句，就是“千古山河”……

中国的山水故乡诗，出现在东晋、刘宋之际。宗白华师长讲，这归功于晋人“向外发现了自然，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。”晋人对京口山河的叹赏，尚见于《世说新语·言语》：

荀中郎在京口，登北固望海云：“虽未睹三山，便自使人有凌云意。若秦、汉之君，必当褰裳濡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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荀中郎，即荀羡，身世颍川荀氏，是荀彧的先人。他登上京口北固山，看到茫茫江海，大生感慨。

固然，汉唐之间的海岸线较明天要更深入本地。那时江苏的海岸线，约发端于明天连云港赣榆，东南行至今南通海安，尔后向西南折向今扬州市。长江的入海口，在今扬州、镇江之间，江面宽至四十里，海水潮涌，构成“广陵潮”的异景。故登北固山，即可东望大海，现在天的镇江三山——金山、焦山、北固山，那时便如三道石笋，孤峙于江海之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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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，虽然没看过秦皇汉武求之不得的海上三仙山（蓬莱、方丈、瀛洲），但假如让这两位看到京口山河的话，荀羡玩笑的说，他们多数会提起衣摆冲到海里去吧！

按方志的记录，听说梁武帝登北固山绝顶的北固楼，御书“全国第一山河”于楣。到南宋时，淮东路总管吴琚便将此六字勒于石上。到了话本小说的时代，《三国演义》讲到刘备甘露寺招亲，脱口而出“此乃全国第一山河也”，则是小说家的编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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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北固楼

关于“全国第一山河”之争，乾隆天子确曾御笔定谳。其《润州道中作》云：“墨客月旦非冒昧，第一山河果润州。”喏，没说错，就是镇江。

总因瘗鹤一段奇

镇江三山，已是明天镇江的名片。焦山之上，别有一重幽隐的地点，就是焦山碑林。中国碑林，北方有西安、孔庙，工具并峙，南方则以焦山为冠。焦山碑林中，最负盛名的，亦最为称奇的，即是《瘗鹤铭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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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焦山碑林

《瘗鹤铭》是何时所刻，那个所作，众说纷繁。但自古至今，都以为它的书法是极好的。宋人黄庭坚说“大字无过《瘗鹤铭》”。清人龚自珍讲，“二王只合为奴仆，况且唐碑八百通”。这是它的书法奇。

《瘗鹤铭》，马上石记录埋鹤一事。铭文称，于华亭得一鹤，不意未几鹤“翔寥廓”，也就是死去了，主事者就将鹤葬于焦山之下，并立石为纪。石上并刻主事者的名号——“华阳真逸”、“上皇山樵”、“夅□征君”、“丹杨外仙尉”、“江阴真宰”，似乎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仙道家语。这是它的内容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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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现于焦山瘗鹤铭亭中的五方《瘗鹤铭》原石

《瘗鹤铭》原在焦山西麓崖壁，后来部分崩落入江（旧说雷轰入江）。北宋庆历八年（1048），时任太守钱子高于江中得一残石，为建“宝墨亭”收藏，那时如欧阳修《集古录》等，均有著录。到了元代前期，原石几近全数落水。清康熙五十一年（1712）冬，退居镇江的苏州知府陈鹏年，命人于江中打捞残石，共得五块，于焦山定慧寺建亭安置。1937年，因抗战爆发，寺僧又将残石藏在崖洞，至抗战成功后才重见天日。1997、2008年，镇江博物馆等单元，又操纵现代技术，在江中打捞，并求得残字多少。这是它的际遇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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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瘗鹤铭亭

有此三奇，所以自古至今，文人雅士津津有味于《瘗鹤铭》的故事。欧阳修讲，“世以其可贵，尤以为奇”。欧阳修本意，是讲原石半没于水，难以椎拓，所以“可贵”。我们倒无妨讲，正是它合书法、内容、际遇三奇于一身的“可贵”，刚刚成就了镇江焦山《瘗鹤铭》的传奇。

万古江河。山色苔痕间，焦山之麓的每一方石刻，都在静静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无尽过往。满眼风光、千古兴亡，恰似镇江的温婉与雄爽，既成就了这座城市的历史，也期许着她的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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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焦山

全国异景，江浮两山。六朝冠冕，余韵未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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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汪华龙

汪华龙，1988年生，江苏扬州人，历史学博士，现为扬州大学社会成长学院讲师，首要处置秦汉魏晋史与出土文献研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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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藏 · 发表于 2020-7-13 23: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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