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年前“反日游行”中被击穿头骨的他仍未出院

静默从容 · 发表于 2016-11-6 12:30

凤凰卫视11月1日《冷暖人生》，以下为笔墨实录：
韩宠光，34岁，在西安经营五金买卖，四年前在这条毂击肩摩的街道上，他救了一位被打得脑浆崩裂的陌生人。
韩宠光：“那时的位置应当就是在这个位置，她用一卷卫生纸捂着他的这个头部，很缓慢地跟挤牙膏一样，挤出来很粗的一个白的，粘稠装的那种带着血丝。”
2012年中日钓鱼岛争端激化，中国多个城市爆发了大范围反日游行，9月15日西安数十万人走上陌头，排场失控。
一些人以“爱国”的名义，打砸日系车辆和涉日商铺，全部城市一度堕入紊乱和无序当中。
江雪，时任西安一家都会报的批评部主任，“915”后的第二天，她以小我身份采访了多项目击者和受害人，并在收集上颁发文章《西安之痛》。
江雪：“骚乱很剧烈嘛，然后城区，西安的这个城墙的四周，有几个城门都是有兵士把守，只能出不能进，全部街道上空荡荡的，就是阿谁路灯朦胧，没有一小我，那时辰戒严以后就像一座死城一样，在现场你能感遭到一场这样的灾难以后，给城市带来的危险吧。”
文章中报道的李建利，是“9·15”中最严重的受害者，他被一位游行者用U型锁击穿头骨，所幸急救实时，奇迹般的保住一命，而时年51岁的李建利，正是韩宠光搭救的那名脑浆崩裂的日系车主，他的遭受也成为昔时的反日游行中，最令公众震动的事务之一。
四年以后……
江雪：“我还不晓得你后来，我想你必定出院回家了。”
李建利：“没出院。”
江雪：“就一向在这里？”
李建利：“在45床，四年多了。”
江雪：“一向在这个45床啊，我记得那时来就是这个房间。”
四年前被送进医院后，李建利做了两次开颅手术，用钛金属补上了头顶被击碎的颅骨，但由于左脑严重损伤，致使右侧手脚不能一般活动，妻子王菊玲至今仍陪他住在医院做康复练习，这间小小的病房早已成了夫妻俩的家。
王菊玲：“想着这几年不晓得咋过来的，我也不晓得这类日子要到什么时辰，到哪年哪月。”
李建利和妻子王菊玲，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，90年月末国企改制，夫妻俩双双下岗了，所以他们就开起了出租车，妻子夜班，丈夫夜班，虽然很辛劳，可是日子也算超出越好。两年以后，平常就很爱琢磨汽车的李建利，他在朋友率领之下做起了二手车的买卖，买卖虽然不是很大，可是也足以赡养一家。
2011年随着两个儿子长大成人，夫妻俩也有了一些积储，就决议换辆新车。这对开了多年二手奥拓的他们来说也是件大事，夫妻俩跑了好多家4S店。最初千挑万选，终极看上了一辆十万出头的丰田的卡罗拉。这是一辆由中国一汽生产的日系品牌的轿车。买这辆车之前对于历来都不关心国际情势的王菊玲来说，对日本唯一的印象也只要就是偶然能吃到的寿司。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辆普普统统的家用车，却几乎要了丈夫的人命。
王菊玲：“假如早几年有这类钓鱼岛的事啊，日本跟咱阿谁，我必定就不买这个车了，哎呀，后悔死了，谁晓得呢，买个车毁了我半生，你说。”
2012年9月15日，忙着给大儿子装修婚房的李建利和妻子，开着刚买了一年多的卡罗拉轿车，去西安北郊买建材，下午三点过，听说郊区有反日游行，夫妻俩特地挑选绕行了环城西路，想避开人群，但是就在行将抵家时，他们还是被堵在了西门外的一条亨衢上。
王菊玲：“谁晓得就走到那就堵上了，就说游行了，过不去了，哎呀，刚一下车，我们没法子掉头，那堵车就堵到没法子，谁晓得一下车一看，前面的游行队伍就过来了。”
十几名手持棍棒，砖头的游行者从拥堵的车流中心走了过来，他们一路打砸着身旁的日系车辆，并和一些上前劝止的车主发生了肢体抵触，现场一片紊乱。
王菊玲：“就看着那些人砸，我赶紧就上去跟他说我说你别砸我们的车，我们都是自己挣钱买的。再说那又不是进口的对差池，都是跟国产的一样，有啥，这个省油嘛。我说那今后我们不买日本车，阿谁娃就说今后就是，今后别买日本工具，我说好好好。”
就在王菊玲请求着每一个从眼前经过的游行者时，死后的丈夫李建利为了防备意外，从路边捡了块砖头，就在这时排场再度失控，几小我忽然蜂拥而上，围住了李建利的车，慌了的李建利随手将砖头拍在了一个高个儿砸车者的脑门，对方立即挥起手中的U型锁猛砸李建利的头顶，这血腥的一幕正巧被一位围观者的手机拍了下来。
王菊玲：“阿谁血冒的啊，鼻子嘴上全出血，我那时先拿手捂着，我都能感受阿谁洞，就这么大个坑，那血往出冒，血浆，哎呀，我想起来都吓的呀，我用力喊。”
王菊玲撕心裂肺的哀号，混杂在延续不竭的砸车声中，使得现场加倍紊乱。
王菊玲：“快来人啦。”
男：“哎，先救人能不能行，大师都是中国人，你日本人能否是。”
这声喊叫，似乎一下点醒了围观的大众，十几小我冲上来，推开王菊玲身旁的面包车，越来越多的人也围拢到了倒在血泊当中的李建利四周。
韩宠光：“拨开人群都是在摄影，大概在那呆呆着看着，那时我喊了一声“脑浆出来了”。这人多口杂就有人打110，打120。我就说还是自救吧，大师伙都伸伸手，把他抬到劈面，抬到马路劈面，恰好过来一个空车，我就问他拉不拉。他也没措辞，一颔首，我说赶紧上交大二院。”
将昏迷的李建利送上出租车后，韩宠光回头又汇入了游行的人群，就在几天前，他刚刚向公安局提交了游行申请，预备构造一场大范围的反日游行。
韩宠光，河北邯郸人，从小他就是四周人眼里不循分的青年，高中时他和同学加入了抗议“美国轰炸中国驻南同盟大使馆”的游行。2005年来到西安后，从小跟从家人信仰天主教的他，又和几个朋友一路组建了一个义工之家，帮助贫苦儿童。
2012年，随着中日钓鱼岛争端日益剧烈，韩宠光的爱国情感也在不竭高涨。但与很多激进的青年分歧，大学英语专业结业的他，则找来了相关的历史材料，起头仔细研讨这个他畴前从未听说过的岛屿。
韩宠光：“他们搞来搞去就是喊了几句口号，他并没有把工作说清楚。电视不停地在播，报纸不停地在放，可是正儿八经，专心去把这个工具捋顺的人他有几个？一说钓鱼岛是我们的。”
因而韩宠光计划在“918国耻日”当天，构造一次提高钓鱼岛历史常识的游行。为此他公费两万元，租了卡车，低音喇叭等道具。并逐一找到地点市场的三百多名商户，希望他们当天关门停业，加入他的游行队伍。
韩宠光：“最使我感遭到不成思议的是商城一对老年夫妻，有60多岁，人家说我们不搀和这事，（其他）都是很热情的。还有的自己在商铺里面拉我坐下来跟我去聊的，也能感遭到那会儿的百姓情怀，已经被这个言论衬托的是炙灼热沸腾，需要有一个宣泄的和爆发的这么一个渠道和路子了。”
按照法令规定，韩宠光提早一周将他的“9·18”游行申请提交给了公安部分，但是9月15日此日西安忽然爆发了大范围的游行。上午10点多，韩宠光被管辖地的派出所叫了曩昔，斟酌当天的情况，警方倡议他撤回3天后的游行申请。开初韩宠光力排众议，但当他经过手机看到一些网友实时上传的照片后，也意想到了局势的严重。
韩宠光：“人潮澎湃的那末一个状态，就是钟楼的东南西北四条大街上，望不到头的这个。乌乌央央满是，有举着牌子的，有这个打了横幅的。
就像这个长江黄河决堤的时辰，那种感受是一样的。
等到后来这个一两点钟的时辰，遍地开花以后，已经不成控了，失控了这个状态以后，他们能够也接到了这个全数上街的这个指令。他就跟我讲，他说我们也不能阿谁什么了，你也自己上街去看看吧，已经成什么样子了。到最初也带了点小我情感，该上学的欠好好上学，该做买卖的欠好好做买卖，上学也爱国，做买卖也爱国，搞游行也是爱国，非得去搞游行吗？”
下午两点多，带着复杂的心情韩宠光走出了公安局，此时钟楼的人潮已如炸开的烟花，崩落到了西安的街头巷尾。
韩宠光刚一出门，就看到一伙人正在打砸日系车，愤慨的车主与砸车者打作一团。
韩宠光：“这个车主跟中心这个一两个小伙子，就死磕，就在那还打。明显就是吃亏的阿谁样子，脸上也流着血，衣服也扯了。我就把这个高个子的这个车主就拉开了，他还冲着要打。我就跟他讲，我说你看看何处差人站着都不管，你跟他们打什么打，车坏了能修，人坏了呢？”

蔡洋正在砸车
制止了这场打架后，韩宠光一路向郊区偏向走，在快到西门四周时，他偶遇了倒在血泊当中的李建利佳耦，将伤者抬上出租车后，韩宠光转身回到了事发地址。
他拿脱手机想要拍下那名击穿李建利头骨的行凶者。
韩宠光：“就光看人，哪个像，哪个像是砸过车现在不砸的，怕漏了。那棍子都可以随手一丢，他就是个围观大众。捡起一块砖，他就是砸车份子，没法鉴别，看谁像，就录他一下。”
然后在这个位置，他就有这个貌似跟头头一样的，他们就在这里开了个会。
尾随着砸车的人流，韩宠光忽然发现了四五名身着黑衣的砸车者，聚到了路旁的小树林了，像是在经营着什么，出于猎奇，他也凑了曩昔。
韩宠光：“就谈到了你拿几多人为，然后他就说到他自己，我，他说我也跟你一样呗。”
记者：“你那时估量这些人是谁雇的？”
韩宠光：“日系欠好卖了，特别是日系车欠好卖的时辰，谁获益，能够是这样。”
记者：“你感觉这些黑衣服的人，他们在里面饰演什么脚色？”
韩宠光：“他就属于一个指导者，引诱者，煽惑者。”
“那时辰谁都可以起到阿谁感化，那边面只要谁喊一嗓子，根基上差不多就是吠形吠声，随着走了。这个站成一排的，他就站到前面去，‘随着我喊啊，小日本’。”
在这几名黑衣人的煽惑下，越来越多的路人加入到打砸的队伍中。他们在四周的一个停车场掀翻了几辆日系车后，一路喊着口号向市中心走去。紊乱当中，黑衣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韩宠光的视野里。同时他也发现这支上百人的打砸队伍里，职员实在并不牢固。几近走不出几百米，便在也见不到熟悉的面孔了。而在这类无序的紊乱当中，似乎每一个加入进来的人，城市被立即扑灭成为大盗。
韩宠光：“年数很小的十四五岁那样子，一脸稚气，可是绝大大都都是十七八岁到二十七八岁最大的是这样子。看到他们在砸车的时辰，阿谁脸色，行动，眼神，和那股阿谁劲儿，宣泄阿谁劲儿。我感觉跟爱国也好，跟民族情怀也好什么不沾边，他们是在宣泄，这都是生活的不快意者，他的不快意也能够就是心里上有点不快意，有的是生活上的不快意，有的工作不快意，有谈对话不快意，有的在黉舍里边不快意等等。”
路上人群打砸着沿途的每一辆日系车，而一些国产物牌的车辆也未能幸免。一些狂热的人，甚至徒手爬上十几米高的广告架，扯下上面的日本品牌广告。路边的一些涉日商铺，更是首当其冲成为打砸的工具，在一家大门紧闭的日系汽车店门前，韩宠光目击了人群极端疯狂的排场。
韩宠光：“两个卷帘门十来米的样子，站上一排小伙子，喊着口号，哐哐剁。撬下来以后，就起头扯了，喊着口号，一二三就往外扯。眥开一点口子的时辰，人就要往里面钻，店东上去一阻止，哐哐哐地就打了一顿。打了一顿以后，这店东就跪到地上了，号啕大哭，苦苦请求。真是扯着嗓子哭，哭着求着磕头，自己打的是身上脸上就有血，磕头磕得头上都有血。”
此时韩宠光看到一位四周居住的回族老人，挥着棍棒冲了出来，韩宠光借机与他一路制止了大盗继续行凶，那名店东和店内的几十辆车也是以幸免于难。
但是大大都时辰，面临群情激愤的人潮，韩宠光只能伪装成游行者，便喊口号便劝止两句。骚乱一向延续到当天深夜，在武警的戒严下，人潮才逐步消失在城市的各个角落。当晚西安下起了细雨，这座陈腐的城市在雨水的冲洗下，又规复了昔日的安静。
“9·15”后，日系车主李建利被人当街击穿头骨的视频，在收集上普遍传布，激发了公众义愤。尔后警方按照韩宠光和一些网友供给的现场视频，将时年21岁的蔡洋在其故乡抓获。
蔡洋初中没读完就离家务工，事发时正在西安一处工地做瓦工。据他的工友回忆，蔡洋喜好看抗日剧，最爱玩的收集游戏是《穿越前方》，生活中的他看不出任何激进和暴力的偏向，即使受了委屈，也都是缄口不言。蔡洋每年城市在打工的城市献两次血，他还经常把义务献血的纪念品送给工友做礼物。
“9·15”当天，蔡洋乘坐的公交车被游行队伍堵在了半路，因而他下车花35元买了面国旗，挥舞着加入了游行队伍。紊乱中，他也不记得从谁手里接过了一把U型锁。在西门外，被护车心切的李建利拍了一板砖后，他愤而抡起了手中的凶器，砸向了素昧生平的同胞。
材料：在9月15号西安保钓游行傍边，重伤日系车主李建利的犯罪怀疑人在河南落网。法院以故意危险罪和挑衅惹事罪，数罪并罚，判处蔡洋有期徒刑十年。
江雪：“我感觉我也是一个媒体人，也是一个西安市民，我感觉我能做的就做了这两件事：一个是我做了这样的记录，把这个城市蒙受的这类疾苦记录了下来；另一个是我作为一个百姓，我提请了一个信息公然申请，我那时是跟一位朋友一路提交这个申请的，就向西安市公安局，要求他们公布对此次游行事前是谁来申请的，然后你核准的法式是什么，那最初形成这样的情况，你们之前有没有相关的预案，别的有没有对大师的生命财富的这方面遭到的这类损失，有没有做相关的统计。这是前车之鉴嘛，希望未来不要再发生这样的工作，可是这个申请并没有获得回应。”
据江雪的观察统计，“9·15”当天西安仅灵活车损失就达两亿元，受损车辆近千台。在文章《西安之痛》中江雪这样写到，于这座城市而言，9月15日那天的恐惧和紊乱的排场已经曩昔，但是那一天带来的伤痛至今还在延续。
江雪：“张辉是我印象最深入的，她阿谁故事我感觉出格感动听心。她带着两个孩子，然后去公园里面采摘秋天的叶子来做书签，这是一件很美好的平常的，我们普通人平常生活中的工作，然后就遭受一伙大盗，以爱国的名义来把他们的车砸掉。”
张慧那时跪在地上，求他们别砸车别砸车，车上有孩子。我采访她的时辰，她膝盖上还有淤青。这个工作发生以后，阿谁小女孩就不愿意上学，最初就休息了一周今后才去上学，然后大的阿谁孩子，爽性就办了休学的手续。
采访后江雪帮助母子三人找了心理医生，以后也与他们断了联系。心理的伤痛也答应以随着时候的流逝渐渐弥合，而身材上留下的伤残，则将永久没法复原。
李建利失事前喜好泅水、健身。不外现在他只能在妻子的扶持下委曲走上一两百米，而要想身材的性能不在进一步退化，他需要终生停止康复治疗。王菊玲喜好旅游，但自从出了事，她就再也没有分开过西安了。
王菊玲：“成天看朋友圈，我们那些朋友成天进来，这转那转，我现在心里都有点，感受心里不舒服得很，可难熬了。现在的生活我感觉没意义，不像本来有奔头，现在似乎成天就是这样过来曩昔。”
记者：“被困在阿谁地方。”
王菊玲：“就是，有压制，似乎没有什么，只要看见娃，看见孙子了，心情能好一点。看见宝宝了，叫奶奶，跟娃玩有个心情，其他我感觉没啥兴奋的事，没有啥让我能感受兴奋的事。”
现在王菊玲每周都要去相关部分询问补偿的停顿。由于李建利已毕生致残，已经入狱的蔡洋又有力补偿，王菊玲只能向政府追求救济。直到今年8月，她才领到了政府给的52万元救济款。但这笔钱对于此后冗长的康复来说，还是无济于事。
陈晓楠：“采访傍边我们也问江雪，这个“915”这件事儿，对她最大的影响是什么？江雪就说必定就是她不会再斟酌买日系车了，这个挑选和能否是“反日”能否是“爱国”没什么关系。就是由于出于深深的恐惧，由于她采访了很是多那天的受害者，她还是会想假如那一天正巧开了一辆日系车，大概是恰好她自己出现在一个涉日的商铺，能否是她也会成为第二个李建利呢？所以在今年“915”江雪就重新发了她的那篇文章《西安之痛》，而且她在开首又写了这样一段话。”
在一个非理性的社会之下，每一小我也许城市成为极端情感的受害者。本质上来说那天蒙受危险的每一位无辜者，是在为我们每一小我受过。
“915”后的第二年，江雪辞掉了批评部主任的工作，转做自力记者，四周奔走。
李建利和妻子仍然还住在这家医院的45床，偶然儿子会开着那辆四年前被砸的轿车，接上他们去西安的郊外转转。
34岁的韩宠光现在已经分开西安，将买卖转到了其他城市，时至本日，他仍然会想起“9·15”那天，在紊乱的人群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问他的阿谁题目。
韩宠光：“他说叔叔叔叔，为什么要砸车，为什么要打人呢？他不但问的是我一小我，他问的是这个社会，问的是这个体制的治理者，和那些游行的围观者、介入者，打人的和那些看热烈的，呐喊的，助威的等等的，录像的，问的是一切的人。”

4年前“反日游行”中被击穿头骨的他仍未出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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